昨日，北京二中院，因砍死女兒被指控故意殺人的李某，在法庭上掩面落淚，庭審時自稱十分后悔。 新京報記者 尹亞飛 攝

????妻子無勞動能力，女兒還在上學，丈夫也沒固定工作，這一家三口的生活，還經常需要孩子的姥爺姥姥接濟。但就是在這樣一個低保家庭，13歲的女兒卻經常花50元左右打車上學，父親有時還要先下樓攔出租車，打著表等女兒下樓。還是在這個家庭，因為女兒迷上追星，父女倆多次爆發爭吵。

????最終，在一次爭吵中，父親被女兒一句“愛明星勝過父母”激怒，抄起了原本用來嚇唬孩子的菜刀。

????“‘愛明星比愛父母重要’，女兒這句話讓我喪失了理智。”昨日在市二中院受審時，砍死追星女兒的李某不停強調，正是這句話刺激了他，才令他一時沖動。2013年11月8日，在父女倆的爭吵中，李某持刀砍向13歲女兒楠楠（化名）頭面部致其死亡，自己也割腕試圖自殺。檢方以故意殺人罪對李某提起公訴。

????民警曾多次上門調解父女矛盾

????昨日上午10時許，李某被兩名法警帶入法庭，他環視法庭，發現除了坐在原告席上的岳父，沒有其他任何親屬到場。

????據檢方指控，2013年11月8日8時許，李某在豐臺區家中因瑣事與其女楠楠（歿年13歲）發生爭吵。在爭吵過程中，被告人李某持菜刀砍擊楠楠頭面部數下，致楠楠失血性休克死亡，后李某用菜刀割腕自殺未遂，電話報警投案。

????作案后，李某給岳母打電話說“我倆都活不成了”，嚇得岳母趕緊拜托朋友到家里一探究竟。李某同時還跟熟悉家里狀況的片區民警打電話講述了案發經過。

????這并非李某父女倆第一次爭吵，因為女兒追星，亂發脾氣，兩人曾多次發生過爭吵。案發當天女兒給外婆打電話哭訴時，其外婆也曾在電話中叮囑李某“忍著點”。李某家所在地的片警也出具了一份證言，間接證實了這一情況，案發前曾多次上門調解。

????檢方建議判處無期徒刑

????檢方當庭發表量刑建議時提到，本案中，李某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不同于一般案件，本案是家庭矛盾，作案動機是一時激憤，被告人自殺未遂且已經構成自首，可以從輕處理。同時未成年人自我保護能力弱，傷害未成年人應當從重處罰，綜合考慮建議判處無期徒刑。

????不過，李某辯護人提出李某是間接故意殺人，不是直接故意殺人，雖然僅因上網、追星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，但起因的確有這方面的因素，請求從輕處罰。

????“李某持刀砍的是頭面部，刀傷深達顱骨，顯然不等同于間接殺人。”公訴人堅持應判無期徒刑。

????“我一時沖動，給全家帶來的傷害，我很后悔，我認罪服法，接受判決，希望法庭給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，早日出來照顧我的妻子和岳父岳母……”臨被帶出法庭前，李某做完最后陳述，“噗通”一聲跪在了岳父面前，岳父一言不發，李某被法警攙起離開。

????本案未當庭宣判。

????■ 案情

????菜刀本是嚇唬女兒的

????李某稱，案發當天6點15分，他照例叫女兒起床上學，女兒隨后讓他下樓攔出租車。因司機不愿白等，李某就讓打表，眼看花費14元了，女兒還沒下樓，他趕緊打電話催女兒，可得到的回應卻是“鉛筆刀找不著了”、“找不到就不去上學”。

????李某見狀，趕緊抬表結賬，買了早點沖回家，結果一進門口，就看到鉛筆盒、筆袋、手機扔了一地。“為這點兒事，太無法無天了！”李某稱，他一怒之下就給了女兒一耳光，結果女兒哭著把東西全都砸到他胸口，此時已臨近上午7時許。眼看上學要遲到了，多次催促后，父女倆越吵越兇。

????“她說不愿意活了，我說那我也不活了。”李某稱，因女兒追星引發父女多次爭吵，就在女兒說出“愛明星比愛父母重要”那句話后，喪失理智的他，抄起了那把半小時前就拍在桌上的、原本用來嚇唬女兒的菜刀，向女兒砍去，之后割腕自殺。據其岳母朋友證言，敲門后李某是爬著過來開的門，當時他手腕鮮血直流，躺在門口，旁邊正是楠楠。等急救人員趕到后，楠楠已死亡。警方拍攝的畫面顯示，父女倆的血液淌濕了整個門廳。

????■ 追訪

????低保家庭獨生女常打車上學

????一家三口常需父母接濟

????從家到學校，單程打車約50元，但李某稱，女兒長期打車上學。

????其實，李家家境并不好，李某沒穩定工作，妻子患精神障礙無勞動能力。

????1972年出生在廣西農村的李某，年輕時來京闖蕩，1998年與患有精神障礙的北京籍妻子結婚，兩年后誕下獨生女楠楠。

????據李某律師引述的證據，李某妻子每天早上近8時許定點到街道做康復、繡花，而李某本人小學文化，沒有職業勞動技能，只能四處打零工。平日里，一家三口不時還需要李某的岳父母接濟，岳母偶爾也搬過來住，照料楠楠的生活和學習。

????迷上韓國男團成績下滑

????李某稱，妻子平時不犯病時倒也正常，但楠楠跟她并不親近，有心事也都是跟外婆說。小學時成績還算不錯，結果情況就在初一升初二時發生了逆轉——她突然迷上一個韓國男子團體。“天天上網追明星，晚上不睡覺，早上起不來”，成績也出現下滑，“2013年暑假一篇作業也沒寫”，李某多次到學校找老師了解情況，弄得父女關系更加僵化。

????發脾氣、扔東西、以死相逼……李某稱，楠楠動不動就這樣。事發前兩個月的一晚，他和岳母看到楠楠沒換衣服就躺著睡了，結果她睡到半夜，突然醒來大發脾氣，把東西打翻在地，哭喊道“不想活了”，氣得他拿起菜刀，但被家人勸阻。

????受審時，公訴人曾問過李某，楠楠出現這些異常舉動時，有沒有帶她去看過醫生。李某斷斷續續地說，“想著孩子還小，不敢去醫院，萬一查出點什么……”，因此每次都姑且過去了。

????岳父提117萬賠償

????“這個案件發人深省，可以讓每位父母審視自己對待子女的方式。”本案公訴人孫威表示，經閱卷和多次提訊李某，他本人對這個案件感觸很深。在他看來，這個靠低保和岳父母接濟才能維持的家庭中，僅有的女兒楠楠是全家的希望和寄托，李某很愛女兒，愛到可以放任她徹夜上網追星，可以經常打車上學，但是在女兒挑戰父親權威之后，他打耳光、持刀嚇唬女兒，最終導致悲劇的發生。

????李某的岳父庭審中表示，“追星并不影響孩子的學習和在校成長”，更何況案發前老師也多次家訪過，并沒有說什么，統計下來“有遲到記錄的，也不到十次”。

????聽完這些，李某只是稱自知已經犯法，希望能全力彌補。昨日，李某岳父代女兒宣讀了民事訴狀，合計索賠117萬余元，并表示目前最擔心的就是女兒后半生，即便有老人接濟和低保，但仍不足以維持她的生活。

????■ 專家分析

????追星正常更需家長反思溝通

????北京市未成年人法學研究會會長佟麗華表示，本案是傳統家庭暴力的一種過激表現形式，實踐中越來越多涉及未成年人遇害、家庭成員內部之間侵害的案例表明，這種家庭在孩子早期沒給予足夠的尊重，親子之間沒有找到有效的溝通方式。孩子進入青春期，有了一定的獨立意識之后，往往被家長歸結為“叛逆”，看起來不太聽話，無可奈何的父母在這個時候往往表現得無能為力，最后訴諸暴力，而暴力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教育無能的表現。

????此外，青少年追星是一段時間內的正常現象，也沒跡象指向楠楠追星存在多大問題，反倒是家人認為因她追星“叛逆”。佟麗華說，應該引起反思的是家長，應該找到一個合適的渠道，與子女進行有效交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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