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謝石生”在清遠市救助站內向記者展示身上的傷痕4月24日攝。新華社發(fā)

　　廣東清遠市質監(jiān)部門日前在查處一家黑心棉作坊時，解救出一名自稱被強制勞動多年的男子，該男子稱其長年被囚禁、毆打和虐待，奴隸般屈辱生存只為能再次見到家人。清遠市警方經(jīng)初步調查后表示，暫未發(fā)現(xiàn)作坊老板夫婦有毆打和非法拘禁該男子的行為，而男子卻聲淚俱下堅稱自己像“勞改犯”一樣長年被老板娘暴打。事實真相究竟如何？記者進行了調查。

　　黑作坊內救出疑遭囚虐務工男子

　　4月22日，清遠市質監(jiān)部門在市郊的田龍社區(qū)八隊村查處了一家黑心棉作坊。清遠市質監(jiān)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，在查處過程中發(fā)現(xiàn)一名正在加工棉絮的男子。這名自稱叫“謝石生”的男子起初非常恐懼，“我們讓他從屋內出來，他不敢，說一出來就會被老板打死。”質監(jiān)工作人員解釋了身份后，他又苦苦央求一定要把他帶走，讓他去安全的地方。

　　八隊村村主任謝素新說，村民給謝石生買了4個大面包，他狼吞虎咽一口氣就吃完了。“頭發(fā)都長到了肩膀的位置，耳朵后面全是泥垢，都不像個人了。”

　　記者在這間作坊內看到，屋內遍地散亂堆積著發(fā)黃的棉被和枕頭芯，足有一米高。一個房間內放著一臺破舊簡陋的開棉機，一些棉花還塞在里面。屋內有不少小便的痕跡，騷臭的味道令人作嘔。屋內的窗戶緊閉，紗窗上掛滿了棉絮，只有一點光亮投射進來。

　　“這個作坊就是我干活的地方，我不知道在這里干了多久，我也不知道現(xiàn)在是哪年哪月。我為杜老板干了十多年的活，一分錢都不給我，老板娘天天打我，把我鎖在屋子里，我出不去，只能沒日沒夜地干活。”謝石生說。

　　據(jù)清遠市質監(jiān)局稽查分局局長曾釗華介紹，該作坊無牌無證，涉嫌用廢舊棉花和劣質絮用纖維制造“黑心棉”，并加工成枕頭、床墊等床上用品，再假冒他人廠名進行銷售，目前正在調查處理。

　　記者采訪清遠市公安局和多名村民了解到，目前該黑作坊杜姓老板已逃跑，老板娘和其他5名相關人員22日晚上返回黑作坊試圖拿走存折和貴重物品時，被十余名村民當場抓住并移送至當?shù)嘏沙鏊壳罢趨f(xié)助警方調查。

　　時間記憶有錯位 但清晰講述被虐經(jīng)過

　　記者在清遠市救助站看到謝石生時，他已經(jīng)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洗了澡，理了發(fā)，吃飽了肚子，換洗了衣服。他的長相比同齡人偏老，說話時嘴角時而會不由自主地流出口水，但他的眼神并不飄忽呆滯，表達也非常清晰。

　　謝石生說，他是江西于都縣人。因為家里窮，十五六歲時他跟著父親在縣城拾荒。16歲那年，他給人擦皮鞋時認識了江西籍姓杜的老板。杜老板請他吃了夜宵，邀請他來廣東打工，“包吃包住，一個月還有300塊錢的工資”。后來杜老板找了他父親，父親就同意杜老板把他帶到了清遠。

　　記者核實發(fā)現(xiàn)，謝石生在回憶他的經(jīng)歷時，在時間日期上有部分錯位,但說起他被虐待的經(jīng)過，他的記憶都很清晰，幾乎記得每次被打的細節(jié)。

　　這是記者和謝石生的部分對話。餓了怎么辦？“喝水，接自來水喝。”生病了怎么辦？“生病以后就睡覺。我一睡，老板娘就拿腳來踢我，叫我干活。她穿那么高的高跟鞋。”經(jīng)常打你嗎，打得重嗎？“天天回來天天打，沒有一次停過。早上一起來她就踢我?guī)啄_。有幾次她拿那個很粗很沉的木棍，爆我頭，頭上都被打爛，有幾次把我打暈了，我睡在地上都不會動了。流血了她也不給我去醫(yī)院看。冬天自來水很冷，她就拿裝水的桶裝滿水，倒在我身上，那個時候很痛。”給過你工資嗎？“沒有。過中秋節(jié)也不買給我吃。我跟她說我有姐姐，她說我吹牛皮，她就拿那個鐵條撬我牙齒，把我牙齒打掉了。”為什么不逃跑？“跑過兩次，都被抓回來了，再使勁打。我就不敢再跑了。”求助過嗎？“打古村有一個女房東是個寡婦，看我可憐就偷偷給我吃的。我讓她幫我報警，但是她沒有報。”

　　記者在謝石生的頭上、后背、胳膊、手腳等位置看到至少20處傷疤。謝石生說：“老板娘用刀片割我的胳膊，用秤砣砸我的手，還把我耳朵咬掉了一塊。”盡管經(jīng)常被打，“像勞改犯”一樣屈辱地生活，但他從未想過自殺，“我還要活著見我姐姐妹妹，見我爸爸”。

　　救助站里終認親 家人稱其當年被騙走

　　和謝石生堅稱被囚禁毆打的說法不同的是，清遠市公安局在給記者的一份文字材料中表示，經(jīng)法醫(yī)鑒定，謝石生身上的傷疤為陳舊傷。經(jīng)調查走訪，“暫未發(fā)現(xiàn)作坊老板夫婦有毆打、非法拘禁謝石生的行為”。該局相關負責人向記者強調，這是“初步調查”。

　　事實究竟如何？多位村民接受采訪時表示，一年來，從未在街上看到過謝石生。村主任謝素新、村民謝桂華等人說，那間作坊的大門常年都是鎖的，除了偶爾看見老板娘有進出，沒看到過其他人出來。

　　距離謝石生干活的地方最近的是村民歐桂嬋的家，兩家院墻相隔不到兩米。她說，經(jīng)常半夜兩點多聽到機器響，因為吵得不能睡覺還向屋主投訴過幾次。“經(jīng)常聽到像女人聲音一樣細小的哭聲，感覺是忍著不敢哭一樣。還能聽到一個女人的呵斥聲，聽著很嚴厲，聲音很大，但說的是外地話，罵的內容聽不懂。”

　　這樣一個黑作坊為何一直未被相關部門查處？曾釗華說，黑作坊隱蔽性強，很多都藏身于農(nóng)村地區(qū)，如果不通過村民舉報很難發(fā)現(xiàn)線索。此外，黑作坊流動性大，黑作坊老板為了掩人耳目、躲避檢查，經(jīng)常“打一槍換一個地方”。

　　記者在清遠市清城區(qū)田龍社區(qū)八隊村、橫荷街道打古村等地看到，不少村民的房屋都被用作廠房出租。打古村一名村民告訴記者，不管是租來干什么，有沒有工商登記或者什么合法手續(xù)，只要價錢合適就可以把她家的房子租出去。

　　“這也是類似謝石生這樣涉嫌非法用工多年卻未被及時發(fā)現(xiàn)的主要原因之一。”一位不愿具名的勞動專家說。

　　在多方幫助下，謝石生的姐姐、妹妹已于25日到清遠市救助站認親。親人相見，泣不成聲。姐姐謝林妹說，謝石生是弟弟的小名，他大名叫謝觀來，今年27歲。2004年，謝石生和父親一起在縣城拾荒時失蹤，“根本就沒有什么杜老板給我爸爸說過，我弟弟是被騙過來的”。現(xiàn)年70多歲的父親不愿相信兒子失蹤的事實，堅信兒子還在于都縣拾荒，為此他一邊拾荒一邊苦苦尋覓。

　　“我弟弟失蹤前，身上沒有一處傷疤。現(xiàn)在他遍體鱗傷，我們心里跟刀割一樣。”謝林妹說，11年了，弟弟終于活著被找到了，這是什么都比不了的激動。他們也期待還弟弟“一個公道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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