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宇澄 受訪者供圖

　　王正敏 據(jù)復旦官網(wǎng)

院士的“師徒恩怨”

　　羊城晚報記者 孫毅蕾

　　過去幾天里，中科院院士、復旦大學附屬耳鼻喉醫(yī)院教授王正敏被學生王宇澄舉報學術(shù)作假的消息，因王正敏及中科院分別作出首次回應而再度回到公眾視野。羊城晚報記者近日在上海采訪了師徒兩人。

　　師徒

　　羊城晚報：作為秘書，王宇澄參與了王正敏申報院士的工作，當時是否就清楚申報材料存在作假等問題？當時的師徒倆的關(guān)系如何？

　　王宇澄：我不想說以前的事情。如果當年我就知道他作假，那我就是“同案犯”，我現(xiàn)在又怎能舉報他？材料是經(jīng)過我手了，但是材料也經(jīng)過了其他很多人的手。

　　王正敏：王宇澄確實是幫我做了些工作。我在申報院士的時候，他幫我整理了一些材料，也通過他的私人關(guān)系，讓我們能夠和兩三個院士見面，請他們做我的推薦人，其中兩位都同意了，其中一人本來就愿意給我做，另外一位事先不認識，但是他知道我的情況，所以他很愿意做我的推薦人。并不是說誰去介紹，就會同意做我的推薦人，要看你是否值得他做推薦人。這方面對他(指王宇澄)的工作我表示感謝。

　　王宇澄對媒體說，后來自己第一年副高職稱沒有評上，就是因為我投了唯一的反對票，所以他沒有破格晉升。其實，我非但沒有反對他，還幫他，推薦他。他的這個說法是不符合實際的。事實上我對他的照顧比對其他醫(yī)生的照顧還要多。我?guī)隽撕脦桌y度比較高的手術(shù)，親自教導。一般在我們學科，我這個年紀和資歷的醫(yī)生不會直接帶那么年輕的醫(yī)生。我還把他推薦到我的老師那里，給他一個去蘇黎世大學進修學習三個月的機會，讓他有更多的見識。我申請科研項目，也掛著他的名；我們拿到科研獎勵，他也有份；我們有津貼或勞務費，也給他一些。我身為老師所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。

　　抄襲

　　羊城晚報：在王宇澄的舉報材料中，提到王正敏申報院士時一共提交了三本個人專著，都存在嚴重的抄襲問題。

　　王宇澄：比如，2005年王正敏申報院士時，《耳顯微外科》是他全部三本個人專著中第一本。在此書的序言及內(nèi)文中，只字未提參考了他的老師——國際耳-顱底顯微外科先驅(qū)、側(cè)顱底外科之父Ugo Fisch教授的專著，也沒有列出任何參考文獻，抄襲內(nèi)容僅圖片部分就達100多幅。第二本專著《顱底外科學》在第七節(jié)中抄襲內(nèi)容僅圖片部分就達20多幅，第三本專著中涉嫌抄襲剽竊的圖片就達200多幅。

　　王正敏：我引用的老師的圖是手術(shù)的圖解，沒有在這個圖解邊上寫上老師的名字，但是在兩書里面有13處地方都注明了。書的文字里面凡是談到我的老師Ugo Fisch手術(shù)的時候，也都寫了他的名字，這個名字寫的時候是包括文字介紹和它的圖解在內(nèi)的。但是圖旁沒有注明。出版社認為文字里注明了，圖上就不要再注明了。圖也不是直接拷貝下來的，是按照規(guī)定重新畫的。解剖圖都是差不多的，變化不是太大，這個可能是我們做得(不夠)，也是我不滿意的地方。但是圖旁沒有注明這種做法，在2004年以前出版的很多醫(yī)學書中是比較普遍的。這是當時的歷史原因?，F(xiàn)在我們要跟國際接軌，當然會要求做得更好一些。

　　王宇澄：改革開放那么久了，怎么可能還有這種歷史原因？這是在偷換概念。王正敏第一部專著，抄襲的是Ugo Fisch教授的《Tympanoplasty and Stapedectomy》。Fisch在這本書的序言里明確說了：“本書特點是給醫(yī)生或者相關(guān)人士的繼續(xù)教育課程，為了便于理解，我用了親自繪圖的方式處理圖片。這本書基本都是圖，大圖套小圖，基本就是用圖片說話，代表我們這一派的學術(shù)思想?！?989年王正敏的《耳顯微外科》在國內(nèi)出版后，大家都認為這是王正敏的原創(chuàng)?？蛇@些圖跟解剖圖不一樣，醫(yī)學書里面，解剖圖可以通用，但這都是手繪圖，不同流派的風格做法都不一樣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Fisch教授對于王正敏專著中引用他的圖片是否知情？

　　王正敏：我的老師非常高興，因為他的手術(shù)被推廣到了中國，在中國有了很高的知名度。他看到我書里面有他的名字，所以他很愿意做一個序，這個序里面就講我引用他的圖是非常小心謹慎的，而且這個圖能夠使讀者對手術(shù)有很好的理解，做了這么一個評價。

　　王宇澄：2005年第三本專著，確實是Fisch教授寫的序，因為我當時是王正敏秘書，所以對這個來龍去脈完全清楚。因為Fisch教授不懂中文，所以當時王正敏就提供了一個英文目錄給老師，老師看了目錄就給他寫了序，根本不知道有圖片的事情。現(xiàn)在他知道我和王正敏有紛爭，不過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王正敏目前面臨的情況。

　　論文

　　羊城晚報：王宇澄還提到，王正敏申報院士的材料中，有大量將普通文章冒充正式論文、一稿多投并全部列入作品名錄的情況。

　　王正敏：在我們申報院士的時候，申報申請書里可以寫三項成果。一項是代表性論文，要有十篇，第二個是專利，第三是人家的評價。另外一個附件叫做論著目錄，它不是研究成果，只代表曾經(jīng)發(fā)表了哪些東西。所以只要是向雜志發(fā)表的、公開發(fā)表的，我都寫到目錄中了。其中涉及一些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論文，哪些東西呢？教學園地，我們的編輯部說能不能把你的手術(shù)、你已經(jīng)發(fā)表的書里面的這些手術(shù)轉(zhuǎn)載一下。書人家買不到，能否轉(zhuǎn)載一下，也可以方便人家看看，所以我們列了一個教學園地，就又把我書上的手術(shù)寫上去。我作為院士來講，特別是像我們做醫(yī)生的，不應該只是說我有多少SCI論文，不能光追求這些東西，還應該有教學方面的，希望給那些年輕醫(yī)生各方面的學習材料。還有一些是寫我自己的培養(yǎng)研究生的理念，也有的是我們雜志怎么辦，我寫了發(fā)刊詞。這也是想給科學院知道，我這個院士并不是在實驗室、臨床里面跑來跑去，我還關(guān)心著更大的事件，這個事件就是教學。還有其他的一些交流心得的學術(shù)觀點之類的東西，這都是在目錄中可以看得出來的。整個的目錄內(nèi)容都不是作為科研成果的，你寫得多也好，寫得少也好，對評選沒有什么影響。

　　王宇澄：他號稱拿到了瑞士的博士學位，他不知道這種評選需要的是不是學術(shù)論文？這么基本的要求都不懂？中科院評選是最重視論文的，袁隆平當年就因為論文少沒有評上，后來轉(zhuǎn)去了工程院當院士。

　　舉報

　　羊城晚報：是什么原因讓學生“告”老師？

　　王正敏：有一天，他突然拿了一個題目叫做《我的愛徒王宇澄培養(yǎng)計劃》給我，里面用我的口吻擬了稿子。我一看，感覺這個太荒誕了。簡單歸納來講，他要做我的終身榮譽秘書。因為院士是終身榮譽，所以他的秘書也應該享有終身榮譽。我的生活、我的工作，一切都由他來安排。他要我答應。我說：“這怎么能答應？答應了我就連自由也沒有了。”后來，科學院的工作人員告訴我，他們那時接到過他的電話，說我很忙，他是我的秘書，要改寫我在科學院登記的家庭地址、通訊方式和電子郵件，以后信息都發(fā)到他所提供的地方，然后他再轉(zhuǎn)告我。這我怎么能答應呢？因為肯定會有一些不能讓他參與的事情。這也是辦不到的。他在“培養(yǎng)計劃”里要求在兩年內(nèi)做我院耳鼻喉科的學科帶頭人，即科主任。他的業(yè)務很一般，當時他勉強升上了副高，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做到這個位置？我的學生里甚至是醫(yī)院里比他年資高的、比他優(yōu)秀的醫(yī)生多得是。我沒有答應他，也沒權(quán)力答應他，也跟他解釋了。我們兩人之間所謂的矛盾就這樣產(chǎn)生了。其實我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，他那么恨我，是我出乎意料的，我到現(xiàn)在也沒有搞清楚為什么。

　　王宇澄：他現(xiàn)在想偷換概念，把大家引入“師徒恩怨”的故事里去，我不想被他牽著走。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，不想單方面回應他說的“師徒恩怨”，但我愿意在媒體在場的情況下當面和他對質(zhì)。我現(xiàn)在做的事情，都是“只問是非、不計利害”，等到他的抄襲和作假有定論了，再計利害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人工耳蝸是否有克隆澳大利亞專利的情況？

　　王正敏：不存在打開外國的人工耳蝸并克隆它。如果真的那么容易，也不必研究那么多年了，我們不必從1989年開始摸索，到2004年才形成實驗室里的第一個數(shù)字人工耳蝸。全國有20多個相關(guān)的公司與我們在合作，包括三大基本核心技術(shù)，所有的部件和材料都是我們在國內(nèi)找相關(guān)單位加工。這是一個非常累的工作，所以我們摸索了很多年，慢慢才在實驗室里做成了自己的人工耳蝸。最后的成品基本上是合格了。這都是百里挑一的技術(shù)。

　　王宇澄：人工耳蝸問題是央視報道說他作假，我并沒有參與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有人說你的親屬參與了央視暗訪？

　　王宇澄：不是，我不知道怎么會有這種說法，這種消息我覺得很可笑。

　　孫毅蕾

　　(原標題：院士的“師徒恩怨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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