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城解救被拐嬰兒

　　未來到這個世界之前，來自云貴川地區(qū)的29名嬰兒的命運便早已注定。

　　“沒辦法，這或許是目前能給孩子們找到的最好歸宿。”山東省聊城市刑警支隊長殷廣國長嘆一聲。

　　日前，由公安部掛牌督辦、聊城警方偵破的兩起重大販嬰團伙案相繼審理完畢。涉案人員分別被判處無期至一年半不等刑期。然而，被解救出來的29名嬰兒，卻因為無法找到親生父母，仍舊只能繼續(xù)寄養(yǎng)在買主家里，等待未知的命運。

　　有家難回的不只他們：2009年10月29日，公安部在其網(wǎng)站上公布了首批60名已被解救的未查清身源被拐兒童信息。截至今年6月，僅有6名孩子順利回家。剩下的54名孩子，仍在苦尋回家之路。

　　A 聊城連破重大販嬰團伙案

　　對于聊城刑警支隊長殷廣國和他的屬下來說，這是場不折不扣的大勝。

　　2009年7月底，聊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接群眾舉報：自2008年10月以來，犯罪嫌疑人東昌府人盧某伙同他人多次從四川等地向山東販賣嬰兒。

　　這起被命名為“826”重大販嬰團伙案的案件，隨后被公安部列為全國“打拐”專項行動掛牌督辦案件。奔走四川涼山、東營、濰坊等地，聊城警方抽調(diào)精干力量組成的專案組，經(jīng)過一年多的偵查，查明盧某等人結(jié)伙或伙同他人，以出賣為目的，通過四川當?shù)芈?lián)系人，在云、貴、川等地收絡嬰兒送到聊城等地販賣，并最終將15名犯罪嫌疑人一舉抓獲，解救被販賣嬰兒14名。其中，5名犯罪嫌疑人來自云南、四川兩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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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主犯盧某日前被法院以拐賣兒童罪判處無期徒刑，這在省內(nèi)同類案件中是量刑最重的一個。”專案組副組長、聊城刑警支隊長殷廣國說。

　　另外一起被公安部掛牌督辦的案件—“814”重大販嬰團伙案，規(guī)模之大同樣令人震驚。該案最終解救被拐賣嬰兒15名。和“826”案相似，這起由聊城市東昌府區(qū)刑警中隊偵破的案件中，被抓獲的30名犯罪嫌疑人構(gòu)成同為山東、四川和云南多地。

　　兩起案件的另外一個高度相似之處是，“29個孩子全部來自云貴川地區(qū)。”專案組民警郝楊說。

　　B “自生自賣”成掙錢手段

　　“云貴川”三個字，讓專案組民警在大勝之后，找不到痛快淋漓的感覺。

　　殷廣國說，云貴川等省份一些比較偏遠落后的地區(qū)，由于經(jīng)濟比較落后，是人口販賣活動的多發(fā)地。早年，這類行為多以販賣婦女為主：將當?shù)貗D女拐賣到東部發(fā)達地區(qū)后，通過中間人販賣給當?shù)厝俗銎拮印?/p>

　　“這些年，這些地區(qū)的人口販賣活動發(fā)生了一些變化，由販賣婦女改為以販賣嬰兒為主。人販子從當?shù)厥战j剛生下來的嬰兒，通過火車等交通工具運送到內(nèi)地，而后通過下線完成交易。”

　　殷廣國介紹說，由于全國公安機關打擊拐賣兒童、婦女犯罪專項行動的開展，為了規(guī)避被打擊的風險，犯罪分子最近兩年也很少會選擇利用交通工具運送嬰兒。

　　“很多當?shù)貗D女懷孕到八九個月的時候，自己會坐火車到濰坊、東營等地待產(chǎn)。等到孩子生下來之后，再通過早已經(jīng)聯(lián)系好的中間人，將剛剛生下來的孩子，賣給買方。”殷廣國說，在這些地區(qū)“自生自賣”孩子的現(xiàn)象比較多見。賣主一般會將孩子以五六千元左右的價格將孩子賣給中間人，經(jīng)過層層倒手，買主一般需以男孩4萬，女孩2萬元左右的價格買下孩子。

　　“對于這些父母來說，孩子和小貓小狗一樣，沒什么區(qū)別。生下來就賣，賣完了再生。他們把賣孩子當成了一個賺錢的途徑。”殷廣國說。

　　C 被賣嬰兒有家難回

　　“這些孩子目前仍舊留在買方家里。”談到被解救的29名嬰兒的最終去向，殷廣國說，盡管為了給孩子尋找親生父母，聊城警方在四川、云南等地苦尋半個多月的時間，但仍未能讓孩子順利回到親生父母身邊。

　　目前，公安機關主要通過兩種途徑為被拐賣的嬰兒尋找親生父母。一是通過DNA庫進行數(shù)據(jù)比對。“但是，這些‘自生自賣’的父母既然打算賣掉孩子，就不會再有找回孩子的打算，數(shù)據(jù)庫里自然就不會有他們的數(shù)據(jù)。”殷廣國說。

　　另外一條通道——丟失兒童的父母在當?shù)毓矙C關報案，當?shù)毓矙C關發(fā)出協(xié)查通報，請求全國各地公安機關進行協(xié)查，也因為“他們不會報案”被堵死。

　　“人販子與買主賣主之間多為單線聯(lián)系，雙方多不會留下真實信息，這也給查找制造了困難。”殷廣國無可奈何地說，遇此境況，相比解救被拐賣兒童，給他們尋找親生父母難度更大。

　　因此，目前這29名孩子仍舊只能繼續(xù)留在買主“父母”家中。“按照相關法律規(guī)定，我們對于未干擾解救、未對孩子進行虐待的買主免于追究刑事責任。”專案組民警郝楊說，“同時與他們簽訂協(xié)議，將孩子繼續(xù)留在他們家里，要求他們保證不得虐待孩子，一旦孩子找到了親生父母，必須無條件將孩子歸還。”

　　“沒辦法，這或許是目前能給孩子們找到的最好歸宿。”殷廣國說，這些多因不能生育而購買孩子的家庭，一般都會真心對待孩子，并且通過長時間的撫養(yǎng)，對孩子也產(chǎn)生了較深的感情。相比福利院、救助站等民政救濟機構(gòu)，這些家庭的環(huán)境更適合孩子的成長。

　　■ 律師釋法

　　無奈之舉可能鼓勵買方市場

　　“聊城警方對買主免于處罰確實有據(jù)可依。”山東辰靜律師事務所律師肖媛媛說，雖然《刑法》規(guī)定對于“收買被拐賣的婦女、兒童的，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”，但依據(jù)“對被賣兒童沒有虐待行為，不阻撓解救的，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”。

　　山東平正大律師事務所律師趙金一，則對繼續(xù)讓被賣嬰兒繼續(xù)留在買主家中這一做法可能產(chǎn)生的后果表示憂慮。“不追究刑事責任不等于沒犯罪。”趙金一說，這樣一來很可能會給公眾造成“收買孩子不會受處罰”的錯覺，這種僥幸心理有可能會“鼓勵了這種行為的發(fā)生”。

　　“通過簽訂協(xié)議的方式，由買主代養(yǎng)在法律上則并無依據(jù)。”趙金一說，根據(jù)公安部的規(guī)定，“對于被解救的兒童，暫時無法查明其父母或者其他監(jiān)護人的”應依法交由民政部門收容撫養(yǎng)。但在現(xiàn)實中，這一條款面臨諸多限制。因為收容能力及條件限制，目前我國大多數(shù)相關民政機構(gòu)，多以收容殘障、流浪、棄兒為主。對于上述嬰兒，多數(shù)民政機構(gòu)有心無力。

　　唯一有可能為孩子找到合法歸宿的途徑是，由購買轉(zhuǎn)為收養(yǎng)。“但同時《收養(yǎng)法》還對收養(yǎng)人做出了無子女、年滿三十五周歲、有撫養(yǎng)教育被撫養(yǎng)人能力的規(guī)定。”趙金一說。

　　“兩起案子中，有相當一部分買主是出于續(xù)香火的目的，從人販子手中購買了男嬰。”殷廣國說，這些家庭多數(shù)都已有了一個或者以上的孩子。“無子女”的收養(yǎng)條件，顯然是無法被滿足的。

　　難題不只擺在殷廣國們面前。據(jù)媒體報道，2003年昆明“108”專項打拐斗爭后，被賣到福建晉江的26個孩子，經(jīng)歷了警方的解救之后同樣戲劇性地重新回到了買主“父母”家，而10個孩子回到昆明后無人認領，最終成了福利院里的新孤兒。

　　面對這一難題，作為打拐行動的主要職責部門，公安部近日下發(fā)的一份方案指出，“對于暫未找到親生父母的來歷不明兒童，可責令買主繼續(xù)撫養(yǎng)，并告知不得虐待、轉(zhuǎn)賣，待找到其親生父母后無條件解救。”

　　盡管對由買主代養(yǎng)這一行為從法律角度提出諸多異議，律師趙金一也承認，“聊城警方的動機是好的，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長。”

　　寶貝回家志愿者協(xié)會副理事長張群則對孩子的成長流露出一絲憂慮：“這樣一來，周圍很多人都會知道孩子的身世。在成長過程中，難免受到周圍孩子的歧視，比如給孩子起一些‘野孩子’之類歧視性的外號。這對孩子性格的塑造相當不利，很容易就會自卑、自閉。”

　　“但是，拐賣嬰兒這種犯罪行為又必須得嚴厲打擊。”“826”專案組民警郝楊說，即使這種解救看起來并未能從根本上改變孩子的命運。（劉曉蒙 陳學超 聊公宣?陳學超）